进到室内。
叔孙通朝周青臣行了一礼,开门见山道:“周仆射,我今日听说了一个传闻,不知周仆射可曾听闻?”
周青臣看了叔孙通一眼,也猜到了叔孙通说的何事。
冷声道:
“我为博士学宫掌事,自然有所听闻,不过是些宵小传的假消息罢了,还说秦落衡有成为博士祭酒的心思,这就是无稽之谈,齐国都已覆灭,稷下学宫也早已消亡,哪还有什么祭酒?”
“大秦没有祭酒,也不会有祭酒。”
“大秦只有博士仆射!”
叔孙通笑盈盈道:
“这是自然。”
“大秦从来没有立过祭酒,从一开始便只设立了仆射一职,但秦落衡这人心志不小,又正值意气风发之时,难免不会生出一些想法,我觉得他所图非是祭酒,而是仆射一职。”
周青臣目光一沉。
叔孙通忧心道:
“周仆射,你切莫大意疏忽。”
“这秦落衡来势汹汹。”
“他数月前还只是一名史子,眼下却已成了博士,跟王氏、太医院的医生关系匪浅,还跟廷尉府的人眉来眼去,这人的确志大才疏,但极善于攀附,加上心高气傲,未必真会把我们放在眼里。”
“你对秦落衡有何了解?”周青臣问道。
叔孙通凝声道:
“这人桀骜不驯,性格乖张,有小才但无大德,不是一个安分的人,他刚来学宫便对我儒家指手画脚,还对百家呼来喝去,我估计,他早晚会把手放到仆射头上。”
“他敢!”周青臣勃然怒道。
叔孙通继续道:
“他二十不到,便已是博士,志得意猖之下,有什么做不出?连黄景修他都敢当众羞辱,更敢当街杀人,仆射,你认为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?”
“依我看,他放出这消息,分明是在试探。”
“若是仆射毫无反应,听之任之,秦落衡便会认为仆射好欺负,以后只会越发得寸进尺,等到他在学宫站稳脚跟,拉拢了一些百家学派,到时恐会跟仆射开始分庭抗礼了。”
周青臣冷哼道:“一个竖子,我岂会怕他?”
叔孙通摇头道:
“仆射,非是我贬低,仆射或许真比不过。”
“仆射掌学宫五年有余,而那秦落衡入学宫也就几日,成为博士更是不到数月,却是能挑战到仆射的地位,若是朝廷得知,定会以为仆射御下无术,以至于被人专了权。”
“到时
“他逾权了!”
“我周青臣长久不发威,学宫内的人怕是忘了,我周青臣是如何获得博士仆射一职的了,若论学识,学宫内何人能及?在理事治学上的才能,我更是远在他人之上。”
“这些年,我无所不学,明思苦背,已是通晓天下文章,若天下真有人能当祭酒,有且只有可能是我周青臣。”
“也罢。”
“既然有人开了这个由头。”
“我周青臣只能却之不恭了,仆射之职,对我这王佐之才,属实有些低了,我若是能再一展才能,得陛下认可,岂不是能再进一步,脱离这虚浮的博士学宫,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?”
周青臣眼中露出一抹兴奋。
他想跟始皇上奏。
在咸阳举行一场盛大的百家士人盛会。
自然不会是像当年稷下学宫那种,天下士人纷至,在咸阳畅所欲言,行学术争鸣,这他压根不考虑。
天下士人轻秦久矣。
对他周青臣更是嗤之以鼻。
他就算有心召集天下士人,天下士人也会不屑一顾。
对上天下名士,他自认没把握。
他只面对咸阳周边士人。
对上这些士人,他自认自己是稳操胜券。
他想借着这次盛会,一展自己的才学,他要借此向世人宣告,他周青臣是有真才实学的,也是有治世之才的,他要借此洗刷掉世人对自己的偏见,更要为自己正名。
此后,他博士学宫的仆射一职,将再无任何争议,天下士人听闻他在咸阳的学术后,也定会对他大为改观,而他的才能也定会落入始皇眼中,到时始皇又岂会不重用?
此举还能为大秦招贤纳士。
可谓一举多得。
想到这。
周青臣不由心神澎湃。
他奋笔疾书,写了一份奏疏,奏疏中难免要提几笔秦落衡,毕竟要师出有名,学宫内传的就是秦落衡有意当祭酒,他自然要添油加醋写一笔,而且是把这谣传写的半真半假。
仿佛他自己受尽了委屈,想用一场百家争鸣来证明自己。
而他挑的对手自然是秦落衡。
这送上门的软柿子,岂有不捏的道理?
周青臣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,写完还有些意犹未尽。
他笑道:
“儒家这次倒是帮我了一个大忙。”
“眼下博士学宫在陛下眼中,越来越不受重视,连带我这仆射能面见陛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,这次‘祭酒之事’,却是给我找了一个好的借口,让我能一展所学,趁此脱离博士学宫。”
“你们算计我,我便将计就计。”
至于秦落衡。
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。
一个稚子,懂什么学问?又有什么才能?还不是任他拿捏,他唯一警惕的是子襄那几人,其他博士大多都自暴自弃,整日流连于花天酒地,唯有儒家那几人,还不时会坐而论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