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水以南,渭洲以北,为之泗州。
泗洲紧邻太岳山脉,境内山峦极多。
在泗洲以北的龙角山上,便坐落着一座珈蓝宝地。
正是近些年来,远近闻名的光明寺。
只要过了洛水城,往正南走一百多里左右的距离便是。
这寺,就坐落在两洲之间的山脉夹角里。
说起来,因为这几年来光明寺出了十几尊证道金身佛,又是得道高僧济缘大师坐化之地。
再加上这些年来天下不算太平,多有烧香拜佛之人上山还愿。
加之当今大魏天子崇尚佛道,因此香火鼎盛,这几年的风头甚至压过了五台山与大梁的相国寺。
天子垂青,故此光明寺几年来香火鼎盛,庙宇连绵,寺田万顷,檀悦无数。
时至靖安十八年七月,又要迎来五年一度的无遮大会。
各地善男信女,僧道佛陀,都会赶来参加法会。
可惜天公不作美,连绵的山雨,将穿山过岭的来往行人都困在山路旁一间小小酒店中。
酒馆坐落在一个临山傍水的好地方。
上面便是山崖,路旁便是渭水的支流。
作为连接两洲之地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之一,此时困在此地的行人还真不少。
几条长桌,被十来人挤了个满满当当。
挨着窗台的桌上,三位结伴巡游的读书人借着雨中美景,相谈甚欢。靠着大门的酒桌上,四五个划着酒令,喝的双颊酡红的汉子大声喧嚣着。
而他们的旁边,两个采药打猎的猎户正在小声的交谈着山上猎物的行情。
桌椅之间,两个扎着鞭子,穿着肚兜的露屁股小孩在人缝里泥鳅样钻来钻去打闹。
在靠里一桌的父母呵斥声中嬉闹着回到亲人的身旁。
开店的老板带着伙计在灶台与客人间忙转,眉眼都笑作一团,仿佛在庆幸这场山雨带给他的商机。
雨打泥点,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土腥气,混杂着酒香,菜香,人汗,在小小的酒馆中翻腾。
吵闹,嬉闹,热闹,直到吱呀一声……
门帘掀开,朦胧雨幕中透出一人一骑的身影。
来者身披蓑衣,头戴斗笠,腰悬横刀,肩上挂着一个褡裢,手中牵着黄骠马的缰绳。
那黄骠马外形并不神俊,但也称得上是身强体健。
不过引人注目的,却是马背上鼓鼓囊囊的黑布袋。
刀客走进酒店,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。
刚刚还投过来好奇目光的众人瞬间全然回避,不敢直视。
刀客身上的气势锐气逼人,看上去便不好惹。
两个猎户中年长的那位顺着吹进门堂的风抓一把空气送到面前,一丝淡淡的铁锈腥味钻入他的鼻腔。
当下给同伴施加了一个眼色。
同伴心领神会,看了看腰间放着的钢叉,随后稍稍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。刀客解下蓑衣,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貌来。
把眼看向缩在柜台里的店家,停顿一下后,咧嘴笑道:
“店家,可有烈酒暖暖身子?”
见刀客语气还算客气,店家愣了一下,随后立马醒悟凑了过来,搓着手问道:
“这位客官一个人?需要下酒菜吗?”
陆余生提着黑布袋,来到最后一张空着的座头,放下褡裢蓑衣和斗笠,说道:
“难不成我那马也来凑一桌?”
听着客人的调侃,店老板嘿嘿一笑:“这不是多问一下,有备无患吗。”
“少废话,好酒好肉只管上,少停一发算钱还你!”
陆余生震声说道。
“好嘞,客官稍等,酒马上就来!”
店老板招呼小二上酒,自己则钻入灶房。
小二哥却要倒酒时,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刚刚虚掩的房门又被打开。
来者是个身躯高大,风尘仆仆,不修边幅,敞开着胸怀,露出浓密胸毛,健壮的肌肉和古铜色的皮肤。
这是一个身躯健壮异常的彪形大汉。
不过对方缠绕在腰间的那身破旧的僧袍,以及那显眼的光头,还有手上月牙禅杖无不显露出来者的身份。
是一个和尚……一个看起来能倒拔垂杨柳的和尚。
陆余生用余光扫了一眼。那和尚手中的月牙禅杖少说也有五六十斤。
若不是对方身上没有那一身花纹,陆余生还以为这是跑到水浒的剧场里了。
这位大和尚浑身衣袍被雨水湿透,却没忙着进屋躲雨。
反而先将僧鞋上的泥巴在门槛上仔细剐蹭干净,踢到一旁,这才走进了酒馆之内。
“店家。”
大和尚开口道。
店主人下意识吱声:“欸?!”
“过往僧人求借避雨则个。”
那大和尚一边说着,一边从怀里仔细掏了又掏,拿出一枚铜钱来:
“顺道买碗茶水解渴。”
常年开店的店老板哪能看不出来这和尚是怕自己赶他走,当下从灶房里出来摆摆手道:
“哪里话,大师傅请坐便是。”
店家吩咐小二哥引那大和尚来到了陆余生的座头前。
其他桌基本都满了。
“这位客官,可否与这位师傅拼个桌?”
店小二询问道。
陆余生没有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那和尚念了声佛道谢,随后拎着禅杖和行李坐到了陆余生的对座。
小二转头忙活,其他客人满心惴惴的看着里面的二人。
如今世道可不太平,这两人来的蹊跷古怪,又明目张胆地操持兵器。
先来的刀客就已经够让人感到惧意了。
现在又多了一个看起来能一拳打死牛的胖大和尚,满嘴络腮胡,疙瘩的一脸横肉,手中的禅杖锋芒毕露,多半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。
喝酒划拳的汉子们停下了动作,转变成小声交谈。
那三个读书人也不再只顾盯着窗外雨景,一个个神色紧张,正襟危坐。
两个猎户将钢叉放在手边,只用眼神悄然交流。
离陆余生和大和尚最近的一家四口里大人把孩子笼在身前,不敢再放出去疯跑。